内蒙古赤峰诗人 心远地自宽 诗集
2016自选20首:
. 《木头人》 . 走着走着我就成了木头人 没有血肉,没有心肝 没有神经,当然也没有疼痛 我走过广场的时候 看见一帮木头人排起了长队 . 我想打一下招呼 却发现木头的喉咙没有声带 一些木头人勉强发出音来 却只能说同样的话 重复着大喇叭里的只言片语 . 后来我经过疯人院 一个疯子指着我拍手大笑: “瞧,木头人” 但他立刻被两个木头人 架入了铁大门的病室 . 我庆幸不是疯子 还能自由地在铁大门外 按规矩行走 就像那个疯子庆幸 自己不是木头人
. 《与己书》 . 不知不觉就过了不惑 天命近在咫尺 除了一些散乱的诗稿 能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妻子说,那些书刊太占地方 趁着搬家的机会 打包都放在地下室了 再拿上来时 受潮发霉也未可知 如果真把这些东西留给女儿 那也难为她了 念了四年大学 自己攒钱买了部苹果手机 想想就心酸 妻子每日挤公交车 打怵的不是咸猪手 而是架在空中的贴身肉搏 这些我都无能为力 父母那里掉了个个儿 到现在还在帮贴我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好丈夫、好儿子 但还得窝窝囊囊地活下去 这大约就是我的宿命 往大了说 也就是诗人的宿命
. 《墓志铭》 . 我想应该刻上 那首《黑天鹅》 再写点什么 好像已经说尽 或许可以附上蜀恒那句: “不可度量的力量” 尽管言过其实 但符合墓志铭的特征 不必镌刻名字 更不要辱没已久 诗人的名头 生卒年略去 留一段空白 好像已湮灭一样 然后埋入地下 等待一个 偶然的清平之世 重见天日 .
. 《蛊惑之书》 . 我的身体里装满了 太多的清规戒律 如清教徒布道的口袋 我用空寂扎紧袋口 我穿着圣洁的衣装 但和暴露癖一样丑陋 因为古老的憎恶法则 灵魂喜欢包裹 而我的肉体更喜欢作乐 . 今夜我向你袒露无余 并将贞女驯服为荡妇 .
《时光书》 . 你已放弃远游 只就地修行 墨守成规 专心磨炼昆山之玉 结交抱朴归真的术士 不惮老于林泉 . 你视捷径为畏途 吝啬言辞 不逞口舌之快 以自己烟熏的黑 对照经文的苍白 . 时光的河流之上 你将忽略不计 但会哀叹 你的温润与坚硬 . . 《神像》 . 我生前被人崇拜 死后依然为神 不过供奉的只是躯壳 灵魂早已掏空 而且越高大 里面越空洞 . 但不要怀疑我的法力 老朽的余威仍在 风高之夜,我必杀人 一人成神,万众冤魂 此俗不可免 . 平素我更乐意做弥勒佛 慈眉善目,一团和气 黑暗的心界无人知晓 我役使的 正是信仰我的 .
. 《春天我完成了嬗变》 . 每到春季,与草木的葳蕤相衬托 抑郁病人就会不知不觉地 发作起来 他们的症状有所不同 有的狂躁、焦虑 此前他们是愤世嫉俗的人 有的闷声不语,自怨自艾 此前他们习惯逆来顺受 . 我知道第二种病人更多 第一种往往被视作精神病患者 得到特别关照 但与疯子有区别 不会有那么多妄念 更不会把自己幻想成唯一的神 或救世主 我知道那类病人 并不自知 . 严格来说,每个人都是 潜在的抑郁症患者 我们有这个嬗变的基因 或者说有这个土壤 特别是在这个虚假的春天 我们不抑郁 就会堕落 .
. 《李子花开》 . 李子花开了 嫁接的白 白得不正,白得暧昧 但在这个大院落里 就算有操守的了 . 李子树下不宜久留 否则就有说不清的瓜葛 等白素贞回心转意 偏偏来了小青 注定修不成正果 . 李子花的素淡无求 比起大红大紫的 富贵之花、霸王之花、向阳之花 仅仅聊胜于无 证明这个世界完全可以 无李而成行 .
. 《白桦树Ⅱ》 . 再看见那棵白桦树时 它还是那么笔直 看起来并不很白 有的地方还泛着黑色 据说白桦树越长 表皮颜色越暗,里面越硬 会出现像眼睛一样的裂痕 当它的眼睛 大大地瞪着的时候 就该伐掉了 而身旁小的白桦树 依然会长出憎恨的眼睛
. 《在边远的外省,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路名》 . 每晚出去遛弯 我都是从奋斗路出发 向西经过一些杂乱的小巷子 进入和平路 那里是主街 灯火辉煌 再往前走 就是民主路 行人开始稀少 因为它紧挨着一个死胡同 我不得不往回返 如此循环了许多次 始终没有穿越民主路 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.
. 《父亲的帽子》 . 父亲有两顶帽子 一顶老式的蓝黑解放帽 一顶呢子的礼帽 回乡下或党员开会 戴那顶老式的 参加红白喜事 或亲朋聚会 戴礼帽 有时也戴忘了 显得与衣装不协调 当然父亲在意的 并不是这个 . 当年父亲还戴过 另外两顶—— 左派和右派帽子 按着时代剧情 进入角色 .
. 《车过茅荆坝》 . 一条险恶的路穿行在群山中 雾气从峰峦向山腰扩散 很快就要弥漫山谷 覆盖未及变红的植物 悬崖陡壁就像角斗的力士 不断恐吓着暗处的对手 车辆本能地战栗起来 喘息着驶进关外最长的隧道 我也要经历最长的黑暗 并习惯被黑夜般的巨影挡住视线 我们冲出隧道还有下一条隧道 不断涌来,中间崎岖 但我一直很安全 很安全 我们这个时代不允许颠覆
. 《在成功岭所见》 . 在山中,一切事物都是朴素的 虫鸟走兽不知天高地厚 草木自由地生长 自然地荣枯 一棵大树不会永远遮住 其他的矮树 悬崖上的灌木 也会坚守它的位置 处于风口 尽管身子歪斜 扭曲 但不是多余的 这个山峰只有它们站得住
. 《在宝峰禅寺》 . 在世俗,佛是强大的 通过人的崇拜获得威仪 介入人的灵魂 左右思想和行为 与君王分庭抗礼或互为倚重 . 新开光的宝峰禅寺 显然影响力还不够昭著 只使放生池中的金鱼得到庇护 更多的繁杂事务尚难顾及 但佛原不分新旧 信徒也不分皈依早晚 . 正门的两侧供奉着各路神佛 就某个领域别有专长 很多是由人转化而来的 拜起来也许更管用 特别是几个本土小神香火鼎盛 . 大雄宝殿上经声不绝 如来佛居高临下 面目慈祥 洞悉一切 殿下清凉 金丝经幡拂动 世间因果尽可此消彼长
. 《放生池》 . 宝峰禅寺的放生池边 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子—— 禁止放生 池中的鱼早已太多 水中的氧气不足 那些红的黄的黑的花的 五彩斑斓的金鱼 头拼命地露出水面 大口地呼吸 像是要逃出放生池 池中的荷花还未开放 但叶子已硕大起来 有如佛祖的手掌 鱼儿穿行其中 不知不觉就被遮掩住了
. 《向日葵的自白》 . 秋风一起 我金黄色的茸毛、触须 开始枯萎、黯淡 不自觉地坠落 露出沉甸甸 黑色的籽 这是我追随太阳一生的收获 它使我抬不起头来 无力再向往光明 十月 我惨遭杀戮 我的头就是用来砍的 如果不砍 将毫无价值
. 《秋之死亡》 . 谁沉浸于秋的金黄 谁就将接受荒芜 美的假象下潜伏着危机 而衰亡意味着复苏 . 如同崇拜,我曾把一瞬间的幻象 当作永恒。或者把永恒看作静止的雕塑 . 现在,哪怕一个强势的君王 只会使死亡显得过于漫长 使我的抒情带着哀悼的味道 .
《 冬之令辞》 . 大地变色龙的眼睛警惕着雪花的变节 严冬之后附加的白和诗人短暂蜜月 飞鸟的翅膀撞上了招安的大旗 胸中的鹰隼被一支冷箭射杀 大群的乌鸦突然的呱叫又沉寂 . 任何的铠甲都不足以抵消内心的畏惧 临阵倒戈的草木屈服于季节的法则 冥顽不化的石头屈服于旷日持久的凿刻 我屈服于日渐衰弱的信念与卑污时世的苟合 .
《我们不知道都已经生癌》 . 于师傅倚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扳着手指头数着: 赵治、汪岭、老魏头、吕学峰...... 车间我是第五个 都是这几年得的癌症 我看下一个也快 然后用眼睛挨个盯着我们 像是要找出脸上的某种迹象 瞅得大家直发毛 好像得癌的不是他 而是大伙 最后惹得戴口罩的老孟 咳嗽了起来 喃喃自语: 哪天我也得查查 于师傅的脸色释然了不少 仿佛他的话得到了验证
. 《神仙山的杜鹃花》 . 神仙山下,一切都是虚幻的 巨石长着翅膀,而飞鸟稀少 土地留有刀耕火种的痕迹 杜鹃花保持泣血的颜色 遮住山峰的云雾开始压低 像要镇压一场早有预谋的暴动 闻鸡起舞的追随者 兴至而来,意阑而去 . 杜鹃花把岩石抓得更紧 崖隙漏下了太多的阳光和雨露 它的姿态不得不矮一些 再矮一些 矮到石头里 如所有被压抑的生命 抗争一下 再抗争一下 将胸中的血吐出来 把石头开出花 迎风飘扬旗帜 让一座死气沉沉的神山多了几个叛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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